第五十七章

  从十八楼走到八楼时, 洛飒抽出被蒋慕铮握着的手, 靠在楼梯扶手上, 抬脚, 捏捏脚踝。
  “脚扭到了？”蒋慕铮弯腰, 拖住她的脚, 给她轻轻按摩。
  洛飒：“没事, 不是扭到了，就是平时穿平底鞋习惯了，乍一穿高跟鞋, 又走那么多层楼梯，有点不舒服。”
  她今天还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上裙子后感觉平底鞋衬不出效果, 就挑了双细高跟。
  毕竟这是第一次带男朋友见家长, 她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可谁知道会是那样的一个场面。
  蒋慕铮放下她的脚，知道她不仅脚累, 是心累了, 走不动了。
  他从她包里拿出面纸, 多抽了几张, 铺展开来, 放在台阶上：“坐一会儿吧，这边没什么人。”
  他自己也坐下来。
  洛飒下了一个台阶, 紧挨着他坐下，两手抱膝, 把脸埋下来, 额头抵着膝盖，一句话都不想说。
  蒋慕铮揉揉她的后脑勺，心疼的不行。
  “洛洛。”
  “嗯？”
  “有件事，我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洛飒抬起头，“嗯，你说。”
  蒋慕铮把跟楚一山之间的合作简单说了说，问她：“现在我们连合作意向书都没签，就是签了，我可以赔付违约金。现在有两个选择，我拿不定主意选哪一个。”
  洛飒看着他，示意他直说。
  蒋慕铮：“我是继续跟楚一山合作，就当这次合作把你之前欠他的全部还清，还是现在就跟他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只想选一个你喜欢的方式。”
  他又补充：“你不用担心我的生意，其实我有更好的合作伙伴，当初考虑楚一山的公司，是因为你。”
  洛飒：“我不欠楚一山什么，公司有我妈的一半，那个不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都是婚前的，所以就算是欠，也是欠我妈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我妈嫁给他十九年，我也就在九岁那年，他们刚结婚时，在他家里住了不到一个月，也不能说什么都不欠，可能欠点伙食费吧。”
  蒋慕铮知道冯啸咏忙，不可能有时间陪她，问道：“那你都住在舅舅舅妈家？”难怪跟他们感情那么好。
  洛飒摇摇头：“我上高三时，我舅妈才从下面县里调到市区的医院，以前他们都不住在市区，我只有放暑假才过去。”
  蒋慕铮一怔：“那你跟谁住？”
  洛飒用力咬了咬嘴唇：“跟我家保姆阿姨。”
  蒋慕铮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有九岁时去过他们家？那过年呢？过年时俞阿姨都不把你带去楚一山家里？”
  洛飒还是摇头，“不想去，那里又不是我家，谁都不欢迎我，我去干嘛？”
  蒋慕铮呼口气：“你不想去，俞阿姨就让你一个人在家？”
  “也不是一个人，有时会跟保姆阿姨回家，我舅妈和我舅舅要是大年三十不值班时，我就去我舅舅家。”
  她眼里泛着泪光：“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蒋慕铮把她拥在怀里：“不聊了，不聊了。”
  他用力按着她的后背，心里疼的不行。
  酒店里。
  俞钰又平缓了十多分钟，内心非但没静下来，比刚才更绞痛。
  原来洛洛最怨恨的不是楚思思，而是她。
  她怎么可能不爱她？
  不爱她的话当初离婚时她就不会去争抚养权，这么多年就不会拼了命的去赚钱，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她怎么会不爱她？
  俞钰越想心口越疼的没法呼吸，她用力按住。
  想到包间里还有许家一家人，总要进去圆个场，道个歉，她强撑着崩溃的情绪，头重脚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包间的。
  包间里，楚一山和许父在聊天，即便不时聊着聊着还会笑两声，但还是遮不住气氛的尴尬。
  俞钰推门进来时，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她身后，空空荡荡的。
  她僵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洛洛之前跟我闹点别扭，刚才不知道又哪里让她不高兴了，犟脾气又上来。”
  许母看得出俞钰眼睛周围哭过的痕迹，她心里虽然也一肚子火气，但还是给了足够的面子。
  她笑说：“跟我们外甥女一个脾气，我们外甥女比她还厉害，不高兴了，说不定都能掀桌子呢，现在孩子都是自己惯自己，都把自己当小孩，气消了就好了，别管他们了，咱们吃饭。”
  许父也说饿了，让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在生意场上混久了，从他脸上是辨不出喜怒的。
  楚一山看向俞钰时，眼神都是冰的，只是俞钰没有心思搭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洛洛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许哲拿着手机在桌底下发了信息给楚思思：【你不是说你对你姐多好，你们关系跟亲姐妹一样？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识到‘亲姐姐’砸妹妹家长见面的场子的。】
  楚思思看完，指尖不由抖了下。
  她回：【我也一直以为我对她好，她是真的领情，原来平时跟亲姐妹一样的感情都是假的。老公对不起，让你跟叔叔阿姨都跟着受委屈了。】
  楚思思抬头看向许哲时，许哲看都没看她，只低着头吃盘子里的菜。
  表情冷淡。
  楚思思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了解许哲，他这样子是真的炸毛了。
  她知道今天这种事情太让人难堪，简直是当面打脸。
  许哲看了下手机，没爱回。
  楚思思又发了一条：【对不起啊，老公，别生气好吗？一会儿我向叔叔阿姨赔不是。】
  许哲这次连手机看都没看。
  楚思思用力握着手机，现在她有多委屈难过，就有多恨洛飒。
  这一顿饭勉强在尴尬里吃完了，到了楼下，两家家长寒暄了两句，许哲家的汽车就开了过来。
  楚思思从出了包间就一直挽着许哲，又是撒娇又是道歉，还想着法子哄许哲开心，趁别人不注意，她偷亲了他好几下。
  “别不高兴了嘛，我们干嘛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不开心啊？那不是傻了嘛，对不对？”
  她摇着许哲的胳膊，“老公。”
  许哲跟她在一起快三年，虽然刚开始没有什么感觉，但后来相处久了觉得她挺不错的。
  特别是知道了她在重组家庭长大，还能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相处的那么好，处处包容姐姐，他对她的好感就更多了。
  因为从小接受到父母的教育就是‘家和万事兴’，一个男人要把家庭放在首位，那才是成功。
  现在他和楚思思都已经见了家长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能让他决定娶的女孩，肯定是有感情的。
  但今天这一出，他真的是跟吃了苍蝇一样。
  许母上车前，看向许哲：“你们还没说完？走啦，车一直停在门口会挡着别人家的车。”
  楚思思扣着许哲手臂的手又紧了一些，浅笑说：“阿姨，我晚上跟许哲要出去逛逛，过几天我去上海看您和叔叔。”
  许母还是微笑着，声音不疾不徐：“小哲啊，你没跟思思说你晚上要去姑姑家？”
  楚一山接过话：“许哲姑姑家也在北京？”
  之前还没听女儿说过。
  许母：“哦，是老许表妹，我们两家走得近，跟亲妹妹差不多。”目光又落在许哲身上：“媛媛今天正好不值班，早就盼着你去呢。”
  许哲知道母亲肯定有话跟他说，他说：“媛媛跟我说过，这两天忙忘了，你跟我爸先上车，我马上。”
  侧脸跟楚思思说了几句，抽出手臂：“我没时间陪你了，你找你好朋友去逛吧。”
  又跟俞钰和楚一山道别后直接上车。
  汽车缓缓离去。
  楚思思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再傻也能感觉出来婆婆对她态度的转变，要不是洛飒她怎么会看人脸色！
  可她现在又不能直接去埋怨俞钰，因为是她求俞钰帮的忙。
  楚一山叹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你公婆不高兴正常，换做谁谁都不高兴，没关系的，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去上海再请他们，好好跟他们道个歉。”
  楚思思向后一甩手臂，甩掉爸爸的手，火气一下子都上来了，吼道：“你烦不烦！”
  说完愤恨离开了。
  楚一山看向俞钰，压制住怒火：“我们去车上说吧！”
  俞钰现在头疼欲裂，心里又闷又疼，这种感觉就跟在炼狱里一样，就是当初离婚那会儿也没有这样难过。
  楚一山让司机打车回去，他坐上驾驶座，俞钰直接坐在了后座。楚一山承从后视镜里看她：“还真把我当司机呢！”
  俞钰面无表情道：“我就把你司机怎么了？！”
  楚一山拔下车钥匙，用力丢在控制台上，转头看向她：“俞钰，别过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是先找起茬来了！”
  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那团窝囊火气：“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她就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这些年哪里亏待她了？！俞钰你自己说说，我是没给她买车买房子，还是缺她吃缺她喝了！她怎么能这么狠毒呢！看思思好欺负是不是！”
  俞钰不让了，把包往边上一摔：“楚一山，你什么意思啊，跟我提钱是吧？你别忘了，我也是公司的大股东！那些股份可是我在跟你结婚之前就有的！我闺女花再多，那也是应该的，也是花的我的钱，没用你一分！别说我有经济能力养活她，就是我没能力养活她，我也不会花你一分钱养闺女的！”
  她顺顺气，感觉要窒息了，索性把外套脱下来丢一边。
  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楚一山，你说你没亏待洛洛？我问你，你对我闺女哪里好了？你罗列出来给我听听！你再摸着你自己良心问问你自己，我对你闺女怎么样！”
  楚一山冷声质问：“照你这么说，就是因为你对思思好，所以她就只能任由洛飒欺负？今天你闺女都把我闺女欺负成那样了，你现在就这个态度？”
  俞钰冷冷的‘呵’了声，半路夫妻，也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看似貌合其实神离。
  只要涉及到各自儿女的利益，这丁点的感情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是不堪的人性的虚伪跟自私。
  她说：“我现在就是这个态度，你还想怎么样？”
  楚一山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让洛飒去跟思思赔礼道歉！再去跟许哲和许哲父母赔个不是。他们要是都没意见了，这事我也就不再追究，我不想以长辈的身份去欺负一个晚辈。”
  顿了下，他又说：“以后啊，我劝你还是少跟你那闺女来往，在那种单位待久了，满腹都是心机，耍的一家团团转！”